君无彧

在我爱的路上闭目狂奔。|君勿忘,汪汪汪。等狗富贵富贵中。

【海荧】“你的不折不扣小狗”

“你的不折不扣小狗,每分钟吻你三千两百万次。”

#原作背景,造谣式写作,小艾尔海森日常和艾尔海森小狗论论证尝试(你)

#身体,记忆和心智都变回了七八岁的小艾尔海森,但是“记得看书,记得祖母,还记得爱你。”





纳西妲牵着一个比她只高出一点的小男孩出现的时候,荧清楚地记得自己手里捏的叉子掉了下来,摔在店家装菜的陶瓷盘子上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叉子落下的刹那,男孩抬对着荧抬起头。正午的阳光哪怕经过了窗户的阻隔,落在他那双眼睛里的时候,依旧足以将他眼中的蓝色雕琢出摄人心魄的绚丽。


“艾……尔海森?”将盘子里的叉子摆好之后,荧犹豫地喊出了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名字。面前的小男孩毫无疑问是艾尔海森的缩小版,无论是他的五官,还是那双眼睛,都和艾尔海森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荧清楚地明白她前几天才见过的艾尔海森身高至少有一米八,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个身高只到她腰的小孩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艾尔海森的私生子。


充斥八重堂热门榜单的隐婚追爱带球跑题材从荧的脑海里闪过,没有一千个也有八百个。只不过纳西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想入非非,让荧再一次低头看向那个男孩。


“这就是你祖母拜托来照顾你的人,快过去吧。”


被纳西妲推向她的男孩不怎么情愿,但也不怎么抗拒地走向她。荧这才注意到,如果面前的小孩真的是艾尔海森的话,那这样的他和成年的艾尔海森,其实很不一样。


比如说,成年体最爱穿的是黑色紧身背心和黑色紧身裤,外边披一件看起来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绚丽的披风,甚至身上叮叮当当地挂满了孔雀蓝的宝石装饰,远远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孔雀。


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孩子,穿着没有一点花纹和装饰的白色T恤与宽松舒适的深色长裤,头上没有挂着成年后寸步不离的耳机,头发也梳得服服帖帖。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安静又无害的气质,丝毫没有成年后那般凌厉。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头顶那根呆毛,自始至终就立在那里。


“这是……”荧望向纳西妲。


她应该是不解的,毕竟她只是在须弥城的餐馆吃了个饭,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长得很像艾尔海森的小孩。可是鉴于纳西妲方才话语中的那几个关键词,荧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应该配合纳西妲演戏。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委托从天而降”的生活,因此此刻无比丝滑地扭转了话头:“这是那位长辈委托我照顾的孩子吗?我应该怎么称呼他?”


荧为自己的机敏鼓了掌。不仅圆了纳西妲说的话,顺便还能够向纳西妲确认这位到底是谁。


纳西妲不愧是智慧之神。与荧交换了眼神之后,她给出了荧想要的答案:“是的,旅行者。这个孩子的名字是艾尔海森,接下来就要麻烦你照顾他了。”


艾尔海森,好一个艾尔海森。在得到确定答案之后,荧再一次以“这就是艾尔海森”的目光将面前的小男孩审视了一遍,在心里啧啧称奇。


原来哪怕是长大后那么bking的大书记官,小时候也会经历这么听话可爱的阶段么?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看看把多好一个孩子养的——荧想起了艾尔海森那张怼死人不偿命的嘴,再度啧啧称奇。


只不过这些她都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抽了张纸擦嘴又擦手,然后从椅子上滑下来,在小艾尔海森面前蹲下,仰头看他:“艾尔海森?你好,我是荧,是你祖母拜托了照顾你的人。”


然后,荧清晰地看见艾尔海森那双人畜无害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她熟悉的、在艾尔海森长大以后经常出现在他质疑或者思考时的眼神。


这一丝眼神让荧蹲着的身体晃了一晃。她意识到,很有可能,安静、乖巧、听话等无害气质不过是小艾尔海森给自己穿上的伪装。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艾尔海森从小到大就注定成为一个bking,只不过他伪装的很好,只有像她这样有幸见识过长大后的艾尔海森的人才能一眼识破庐山真面目。


抱着不和小孩子计较的心态,荧耐心地等待艾尔海森的答复。


只不过荧没有想到,艾尔海森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纳西妲:“小草神大人,祖母什么时候才能接我回家?”


荧也一起抬头看向纳西妲。虽然她还没有从纳西妲口中得到明确的来龙去脉,但是根据过往遇见过的各种事情,大致能猜出艾尔海森应该是遭遇了什么之后,身体、记忆乃至心智都变成了孩提状态。


但这就意味着,他永远都不可能等到他的祖母来接他了。


她摆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捏紧了裙摆。


纳西妲的回答足够温柔。草神在向“人类”学习的过程中,已经学会了如何用谎言去保护而非伤害一个人,只不过,荧知道,或许纳西妲也知道,这样的谎言或许可以欺骗一个普通的七八岁孩子,却不能欺骗七八岁的艾尔海森。她说:“等你祖母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就接你回家。”


无论可不可以,总是要试着去保护一个孩子。


艾尔海森不再询问,他回过头。这一次,他终于看向了一直蹲在地上等他的荧。男孩翡翠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是想从她身上找到某些问题的答案。荧哪里知道七八岁的时候的艾尔海森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所以荧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从她身上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只是等她蹲到脚都麻了,艾尔海森才向她开口:“谢谢你替祖母照顾我。”


这样的答复基本上等于“我答应你来照顾我这件事了”,因此荧扶着膝盖费力地站起来,忽视掉一片黑白的沙沙作响的针扎感爬满小腿这件事,向艾尔海森伸出手:“那么,我们回家?”


可怜的午饭,不得不打包带走了。




尘歌壶并没有一个专门为小孩子准备的房间,但好在尘歌壶有的是房间,并且她在空闲的时候都有好好装修过,又拜托阿圆负责日常打扫,因此只要简单修改一下,就可以让小孩子入住。


在小艾尔海森以好奇的目光看着那个悬浮在空中的茶壶时,荧回头提醒他:“拉紧我的手。”


进入尘歌壶时的眩晕感对于成年人来说,不过是片刻的不适。可是荧不确定对于孩子来说是不是这样,应该在拿到尘歌壶之后,好好问问萍姥姥的。


但是,是除了尘歌壶之外,荧并没有其他房产,因此哪怕心里有些不安,荧还是打算带着小艾尔海森入住尘歌壶。


小海森虽然刚对她的话产生过质疑,却依旧乖乖抓紧了他用整只手捏住的两根手指。短暂的眩晕之后,他们出现在尘歌壶的土地上,荧连忙俯身去问他有何不适。


“……”小家伙低着头站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但是捏着她两根手指的手掌,力气却大得让荧怀疑是不是只要松手,他就会眩晕倒地。抱着愧疚的心情,荧在小艾尔海森表态之前,就直接俯身将他抱在怀里。


六七岁的艾尔海森一点都没有未来要长到一米八的样子,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被她用一只手揽起来。


坐在她手臂上的仿佛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只小猫。他因为头晕和突然增加的高度,不得不靠在荧怀里,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柔软的发丝蹭过她的耳朵,让荧感觉痒痒的。


阿圆还没见过旅行者抱着孩子回来,连忙上来询问:“旅行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麻烦帮我准备一杯温水。”荧抱着他,稳当地向屋子里走去。


她将小家伙放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阿圆适时端来了温水。虽然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艾尔海森,可是看着他婴儿肥的脸,那双无害又安静的蓝色眼睛,荧还是没办法不对他温声温语地说话:“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替你收拾房间。”


她蹲在他面前。


也不知道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和孩子沟通的时候最好采用平视而不是俯视,这样可以给孩子足够的尊重感。只不过荧的身高总有些不尽如人意,譬如他站着她蹲下时,荧不得不仰视他;他坐在沙发上她蹲下时,荧还是得仰视他。


原本嘴皮子就磨不过艾尔海森,现在终于比他威风了,还要天天仰视他——要不是看在小海森可爱得紧的份上,荧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好脾气。


他用沉默代替回答。


真是bking小孩。荧起身,从客厅踩着她亲手凿出来的木头楼梯一级一级往上,心想,bking小孩也挺好的,不黏人。


她没看见在她离开之后,坐在沙发上的孩子将身体往沙发边沿挪了一点点,双脚脚尖点地,一副随时都可以从沙发上逃跑的模样。他环顾了空荡荡的客厅,双手又紧紧捏着柔软的沙发垫,在上边留下深深的指印。


在她离开之后,七八岁的孩子有些害怕与不安。




荧把艾尔海森的房子放在了她和派蒙房间的对面。毕竟这样方便有需要的时候她去照顾他。


在给艾尔海森铺床单的时候,荧想象了一下一米八的大艾尔海森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登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也是,艾尔海森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露出所谓的“人畜无害”的表情,不应该,也不可能。


除非有一天派蒙和艾尔海森互换了壳子,不然荧根本想象不到。


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并不等同于“无论何时都不应该”,所以,小艾尔海森是很适合做这样的表情的。


荧下楼的时候,发现给艾尔海森准备的水一点都没有减少。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身边,在看见她从楼梯上下来后,一点点收起来,放在膝盖上。


或许是因为刚来尘歌壶有点拘谨,所以小艾尔海森泰然自若的表情里总是掺杂着几分紧张与不自在。这是没办法的事——根据荧对艾尔海森身世的了解,祖母应该是他小时候最亲近的人。那么小的孩子,一下子从祖母身边离开,被迫与不认识的人住在陌生的环境里,哪怕是艾尔海森,也应该是紧张,甚至害怕的。


要早点去问问纳西妲该怎么让艾尔海森变回来。否则时间拖太久,这段经历在艾尔海森变回来之后又不会从他的记忆里消抹,对艾尔海森成熟独立的人格造成不可磨灭的幼生性影响,那一定不是她的错。


“我给你介绍一下房子的布局。”


她向艾尔海森伸手。其实艾尔海森不接也没关系,她只是客套一下——bking小孩拽拽的也是会被原谅的,毕竟只要和她熟悉的大艾尔海森一比较,现在的小海森无论多bking,都不会有太大的杀伤力。


只不过小艾尔海森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荧的拇指。这让她有些意外。


他们走过客厅,沿着漫长的走廊,走过餐厅,书房,书房,以及书房。一开始装修的时候,因为荧这一路上实在是收集了太多的书本,因此不得不准备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来放书,多到连派蒙都要吐槽一句:荧!书房多得我都要弄不清我到底是在哪一间了!可是现在,看着身边双眼大放光芒的小海森,荧忽然觉得,花大力气装修书房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似乎是被荧搜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书吸引了注意力,但又记得自己是这个房子的客人,此刻房子的主人还在带他参观屋子构造,自己并不适合直接就留在书房里,翻阅自己想看的书。荧感觉身边的人只有一瞬间像个扎在地板上的钉子,很快,他又跟着她继续向前走了。


这让荧不由得感慨,和未来的艾尔海森比起来,小时候的艾尔海森真是特别好懂。


特别好猜。


她没有再带他去逛多余的地方,而是拉着小家伙直奔卧室。


“这是你的卧室。左对面是我的卧室,右对面是派蒙——一个比你还小的小家伙。”她将此行最重要的屋子介绍给小艾尔海森。


只不过她没想到小艾尔海森会主动提起派蒙:“……是妹妹吗?”


妹妹?荧想着派蒙的小孩子心性,但是大霸王形象,有几分犹豫:“或许是妹妹……?不过吃饭的时候不用让着她。她这个人吃饭不知饱饿的。”


“还有。”她低头看向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来和我说。”


小艾尔海森仰头看她。荧不知道他听进去几分,但是她在艾尔海森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模糊倒影。


“好了,现在就去书房看书吧。你的祖母说过你很喜欢看书,恰好我这里有很多来自须弥之外的地方的书籍,你可以尽情地看。如果有书拿不到,就来喊我。”她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肩膀。其实荧是想摸一摸团子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的,可是一想到万一以后艾尔海森变回去了却还记得她随便摸人脑袋这件事,并为此耿耿于怀的话,想必日后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于是她硬生生忍住了。真是巨大的牺牲。


这一次,艾尔海森主动开了口。他的声音软软的,比之前说话时要更加犹豫,因此听起来就像是陷入了一朵棉花里:“谢谢你……姐姐。”


卧*。姐姐。


荧愣在原地。


能被艾尔海森这种骄傲得不得了的大书记官叫一声“姐姐”,荧总觉得自己赚到了,赚大了,赚翻了。她巴不得自己现在就随身携带了留影机,巴不得小艾尔海森再叫她几声姐姐,好让她录下来,哪天要是被大艾尔海森怼到无话可说,她就拿出来循环播放几次,让他也感受感受吃瘪的感觉。


小海森不懂面前人为什么忽然僵在原地,又为什么笑得鬼迷日眼的。他的手垂落在身边,抓着裤缝,有几分隐隐的担忧,担忧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她不喜欢的话。


好在几秒钟之后,一只温暖的掌心落在他头顶,将他的头发揉得一团乱糟,还说:“这是姐姐该做的。”


太好了。他没有被讨厌。





养小艾尔海森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甚至可以说,养艾尔海森简直比养派蒙还要省心。


首先是小艾尔海森不挑食。虽然派蒙也不挑食,但是小艾尔海森吃得比派蒙少,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好几次荧在派蒙的请求下准备零嘴时,也会给小艾尔海森准备一份,替他端去书房后,最终都会得到“谢谢你,但是我不吃零食”的答复。小海森的意思是,零食吃多了会影响他正常地吃一日三餐。


“水果和奶油不占肚子。”看着他这副年纪小小就高度自律的模样,连荧都有几分不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溺爱心思来。她用叉子插起装点蛋糕用的莓果,一只手接在下边,送到小艾尔海森嘴边。


他不怎么想吃,可是架不住荧那殷殷期盼的表情。最终在荧一勺勺的投喂下,将蛋糕吃了个干净。她还会想自作主张地抽纸巾帮他把嘴也擦干净,最后被小艾尔海森礼貌接过纸巾的动作打断,还让她意识到面前人本质上还是艾尔海森,自己对他太过殷勤,是有点掉面子的这回事。


其次,是小艾尔海森不黏人。只需要书房与书,就可以“驯服”一个小海森。在尘歌壶的日子里,荧白天可以尽情地出去做委托,只需要拜托阿圆照看一下小艾尔海森就好。晚上回来之后,他也不会黏着荧,像一般的七八岁孩子那样要她讲故事,或者抗拒一个人睡觉,在礼貌地和她说完晚安之后,会自己关上门睡觉。


最后,自那一日纳西妲将他托付给荧之后,小艾尔海森就再也没有问过荧“他的祖母什么时候会接他回去”这种荧给不出答案的问题。


他安静地在尘歌壶里生活,没有说过多余的话。


这种寄人篱下的自知之明让荧不由得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纳西妲那边给出的答复是“可能需要一个月,艾尔海森才会变回来。”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一个月里照顾好身体和心智都变小的艾尔海森。而他的记忆应该也停留在了祖母还在的时候,所以有关祖母的事情,如果小艾尔海森问了,荧不得不用谎言来弥补一个个谎言。


唯一不怎么开心的可能就是派蒙,因为她好几次都冲到荧怀里哭诉:“自从他来了之后你都不怎么关心我了。”


可是这让荧怎么办呢?也不是她故意要偏心的,只是每次派蒙扑在她怀里真情实感地哭诉,好让荧多给她准备一点甜点,多说几句“我永远是你最好的伙伴”时,荧会看见站在走廊拐角的艾尔海森。他怀里抱着书,紧紧地抱着书,站在影子里看着她们,不敢前进一步。


小家伙可能不知道,在荧的角度,他拿来夹书的金属书签现在黑暗中也能反射到客厅的灯光,照亮他表情的一隅。


再早慧的孩子,情感上也无法做到完美无缺的强大。


她拍了拍派蒙的背,然后向小海森走去。


在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她于是也藏进了影子里,和他在同一片影子下边。


金属书签的光,也能照亮她金色的,温柔的眼睛。


“要我陪你去尘歌壶其他岛上散散步吗?”





小艾尔海森太安分了。安分到一开始在见到荧时露出的破绽再也没有出现过。安分到和成年后的艾尔海森判若两人。


荧原本还在担心,如果小海森也是个bking的话,她该怎么处理和他住在一起之后鸡飞蛋打的生活。


可是那些全都没有发生。他活得像一棵沉默的树,沉默到荧有些不安。


现在,荧也能猜到小艾尔海森需要的是什么了。或许是祖母的陪伴,或许是祖母的消息。可无论哪一个,都是她做不到,甚至连承诺都不敢轻易说出口的。


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心中至亲的位置。从未来的艾尔海森的情况来看,祖母一定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她为他启蒙,带他学习知识,又学习为人;她培养了艾尔海森自由、坚韧、专一的性格,又教会他理性。她没有让艾尔海森的光芒泯灭在成长的道路上,但又教会他如何追求真正的智慧,如何度过平静的生活。


一位伟大的,令人动容的长辈。


荧做不到填补此刻小海森心中那道属于祖母的空缺,因此能做的就是对他更好,然后祈祷他赶紧变回去,别让她面临生与死这一道世纪难题。





可是有一天晚上,小艾尔海森破天荒地没有和她说晚安。


他只是站在荧的门边,一只手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门把手,低着头问她:“姐姐……我的祖母,是不是回不来了?”




这是他和她一起生活的第三十天。


三十天,一个月。他终于从她们为他编织的谎言里走了出来,去面对一个冷冰冰的事实。


荧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好在那是留云借风真君送的杯子,不会轻易摔碎。可是杯子里的水还是打湿了荧的拖鞋和睡裙。


她没来得及注意这些,身体本能快过大脑,有几分踉跄地扑到他面前,像两人初见时一样在他面前蹲下,无措地开口:“怎么会……”


她看见了小艾尔海森刘海下的眼睛。坚定的,沉默的,以及她在未来的他眼中所熟悉的“不必骗我”,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原来小家伙什么都知道。


所以过去的三十天,他安静且沉默,他不安,他畏惧。


他站在影子里,一点都没有荧认识的那个大书记官从不在意出风头的,自信到光芒万丈的模样。


荧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小艾尔海森。至亲的离去并不是用语言就能消除的痛苦,不然她也不会一直、一直追随在哥哥身后,愿意为去见他劈开旅途上所有的荆棘。


她看着艾尔海森。


他紧紧咬着下唇,眼角耷拉着,强忍着眼泪,没有让它流出来。


艾尔海森也是会哭的。


荧不知道,在他真正的小时候,祖母离去时,艾尔海森是如何安置好祖母的遗体,又是如何在祖母离开后空荡荡的房子里,度过在没有人陪伴的冰冷的夜晚。


那个时候他多大了?哭了吗?还是像现在这样,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在她认识那个自信到散发着光芒,独立且自由,不在乎世人眼光的艾尔海森之前,他又是经历了多少个藏在影子里的夜晚,才慢慢走到了光下?


荧会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她在找哥哥的路上,其实也有好多好多,没有和人倾诉过的心事,只能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一点一点自己咀嚼。


她扑向了小艾尔海森,搂着他的肩膀,闷声说道:“哭吧。憋着不好。如果你不好意思的话,我陪着你一起哭。”


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就从她的手臂上,流到了艾尔海森的脖子上,又顺着脖子和衣领的交界,没入他的身体深处。


温热的泪水,就像第一天见面时,她的眼神、她伸出来的手、她的怀抱一样温暖。


艾尔海森原本是不想哭的。毕竟祖母总是在告诉他,她不会陪着他走完一辈子,总有一天,艾尔海森不得不独自面对风浪。


哪怕这一天终于到来,他也不想在荧面前哭。


她是个很好,很温柔,很耐心的人。


他不应该让她担心。


可是当那滴眼泪沿着他的身体滚落时,艾尔海森还是没有忍住。因为他知道,此刻这个怀抱,是在祖母离开之后,他唯一可以安心依靠的怀抱。


屋子里的灯亮到后半夜。





从那天以后,时间又过去半个月。


小艾尔海森在尘歌壶的状态看起来放松多了,他不再把自己当做是暂留在“尘歌壶的客人”,反而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态势,一点点露出他的bking本质来。


为此,派蒙生气的时间更多了。她好几次在总和她唱反调的小艾尔海森面前跺着脚,说要给他取个难听的名字。可是思来想去,对于这个整日看书,没有其他不良嗜好的艾尔海森,派蒙只能忿忿地叫道:“书呆子!”


整个人缩在沙发椅里看书的小艾尔海森抬起头,懒洋洋地说道:“谢谢。”


派蒙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回来和荧告状,却又会换来荧“你说他是书呆子,可是为什么他去锻炼的时间比你还多?”的评价,气得派蒙干脆从尘歌壶离家出走,说要找纳西妲告状,然后跟着多莉老爷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管他们俩了。


殊不知这下更合小艾尔海森的心意。


他成日地叫荧“姐姐”,比之前更黏荧,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总是拽着荧的手,跟着荧在璃月或者蒙德做委托,那张嘴跟在她身边就像是个机关枪似的,将荧做委托时总会遇到的三傻子二愣子从头到尾数落一遍,听得荧一边觉得解气,一边又将他藏在自己身后,笑眯眯地和挨数落的委托人说:“我家弟弟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


其中最惨的还数绝云间多事又多疑的小雀儿,被小艾尔海森一句“有这拿人好处还怀疑人的闲工夫,不如去绝云间底下洗把脸,洗洗脑子和眼睛”气得当场就扔掉了荧辛辛苦苦去另一个山头摘来的清心。荧原本打算像往常一样去说场面话,没想到这一次,艾尔海森从荧身后走出来,默默地将地上的清心捡起来,走到悬崖边,在扭头看着小雀儿时松了手,冷冷地讽刺:“真要扔,就扔得彻底一点。别现在逞了口舌之快,等下又偷偷摸摸把好处重新收回来。”


事后,他向荧道歉,说的不是不应该阴阳人,而是“不应该把姐姐辛苦摘来的清心,就那样抛了。”


当然,他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不知道我受这对小情侣多少气!几多清心算什么,今天能出这口气,把绝云间的清心都摘光我都愿意。”荧兴奋地搓手,兴奋到小艾尔海森都有些后悔:


为什么没有早些遇见她,替她出这口气呢?





小艾尔海森时常想,荧是不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在祖母离开之后。


第一次见到她时,还是在须弥城一个酒馆。那个时候其实他忘了很多事情,比如是怎么从旧房子里出来,是怎么和祖母告别,又是怎么出现在小草神大人身边,和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的。


嘈杂喧闹的酒馆让他心烦意乱,祖母的不辞而别又让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小船在汪洋大海漫无目的乱转一般的不安。小草神大人的话语虽然有魔力,但依旧消除不掉这种感觉。


直到他看见坐在窗边的那个人。她坐在光里,金色的头发,白色的裙子和她头上戴着的白花,让她看起来就像是绘本里的“天使”。而她在转头的那一瞬间,艾尔海森忽然觉得,他不安的心有了片刻的宁静。


就像是一滴雨水渗入干涸的土地。


有效,但是还不够。


于是在小草神大人和她都捏造了那个拙劣的谎言,骗他祖母很快就会接他回去时,艾尔海森没有揭穿,却也没有彻底相信。


他带着戒备心跟她去了她的住所,一个奇怪的茶壶。在那个茶壶里,他有了自己的房间,还有很多他没有读到过的书籍。蒙德的炼金术士秘本,魔女的日记;璃月的仙家机关术,以及记录了浩瀚历史的古旧史书;稻妻的怪奇物语,以及用神话或者童话掩藏起来的神明统治的内核。


在那个茶壶里,他看见她的笑,她的关心,她每一次都耐心地蹲下来和他说话——艾尔海森喜欢上了这位金色头发,住在茶壶里的天使。可是喜欢上之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终究只是这个茶壶的客人。那个围在荧身边的小小的,整日叽叽喳喳的小家伙,才是她真正的同伴。


他不过是来借住。


于是艾尔海森不得不极力忍着自己某些冲动,某些想法。他告诫自己,一时的乖巧与忍耐,或许可以换来她长久的陪伴与真正的交心。艾尔海森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没办法回到祖母身边了,可是如果他再一次被她抛下——


艾尔海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每一次,当他远远地看着派蒙和她闹成一团时,他也会想从阴影里走出去,走到她身边。


他比派蒙知道更多的知识,他能够帮她排忧解难,他会吃掉她做好的所有东西,他也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也把他当做家人好不好?祖母离去之后,他好像真的就,再也没有其他家人了。


七岁的孩子渴望着,又不敢轻易越过那条线,生怕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可是她愿意主动走过那条线,走过灯光和阴影,蹲在他面前,不问他在想什么,也不问他为什么难过,只是温柔地拉着他的手,问他要不要去吹一吹外边的风。


他坦白了。


不得不面对祖母离去的悲伤,以及希望能够从她那里得到安慰的心思。摇摇欲坠的伪装在七岁的孩子身上尤其不安定,艾尔海森已经尝到过甜头,就不想再放开。


“既然决定将我从影子里带出来——”他有些拙劣地,自私地想着,“那就不要再抛掉我了。”


——姐姐。


他一开始就对她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好感,以至于他才会对她抱有戒备心。可是慢慢的,艾尔海森意识到,这份好感并不会害了他。它只是在引导他走向她,走向正确的道路,能够带他走出黑暗的光芒。


艾尔海森心想:


或许我注定与她相遇。


这是属于他的礼物,这也会是他一生之中,唯一不需要追寻真理的疑问。


只要她在,就是最好的答案。





又过了半个月,在爱人床上睁开眼的艾尔海森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年仅七岁的他会对一个按理来说从来没见过的人保有毫无保留的好感与亲近感”。


因为她本就是与他心意相通到不需要语言,只凭借一个眼神就了解彼此的爱人。


即便艾尔海森在秘境之中受到禁忌知识的影响,变成了七八岁时的模样,心智,记忆也退回了七八岁,他和荧的这份感情,却没有受到变化。回到小时候的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命名”这份感情,并不是不爱她了。


回顾变小之后和她一起经历的两个月,大概可以用几个短句来概括:“虽然变小了,但他还是记得看书,记得祖母。以及记得爱自己的爱人。”


就在他回忆过去的两个月时,荧似乎也醒了。


她喊了他的名字两次,以不同的语调:“艾尔海森……艾尔海森?”


仅凭借语调,艾尔海森就能知道,她话语之中的第一个名字,喊的应该是变小的自己。第二个,喊的才是他。这么一想,艾尔海森还有些吃味。


他搂住荧的腰,趁机伸了个懒腰,说道:“怎么,不希望我变回来?”


荧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确定艾尔海森是确实变回来了而不是她的梦或者幻想。随后她反手搂着他的胳膊,像是鱼一样滑进他的怀里,说道:“你总算回来了,知不知道这两个月我走钢丝走得有多小心翼翼……”


艾尔海森回忆了一下这两个月,想起荧那副沉醉于投喂他、照顾他,还很享受他叫“姐姐”的样子,觉得这并不能叫做“如履薄冰”,而应该是“乐在其中”。


他抚摸过她柔软的发丝,像是感慨,又像是质疑一般地开口:“比起小时候的我,真的更喜欢现在的我吗?”


光问还不够,他还得加上筹码。


足以击溃坏种人小心思的筹码。那就是他那一声:


“姐、姐?”


“啊啊啊啊啊,艾尔海森!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信不信在发疯我就把你从尘歌壶赶出去,让你滚回你在须弥城那套二环大平层,一个人快乐地过到死——”荧捂着耳朵,没捂住的地方,已经变得红彤彤了。


艾尔海森咦了一声,隔着她的手凑近她的耳朵,语气有几分幽怨:“可是那天晚上,你明明说了,艾尔海森,不要伤心,我会陪你过一辈子的,我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活得长。我们是家人,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陪你一辈子。”


“说好了一辈子,怎么现在就赶我走?当然,如果你真的嫌弃我了,不用你赶,我自己也会走的。我不会让你困扰。”



荧从来没有发现过,艾尔海森还有如此浓厚的泡茶功力,她甚至有点招架不住。


可是成年之后的艾尔海森用他那本该清冽如山泉一般的嗓音,喊她姐姐的感觉,又让荧不由得心猿意马。


现在,她真想拿出留影机让艾尔海森喊一百句姐姐,不是为了杀他面子,单纯就是失眠的时候想拿来助眠。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能够和艾尔海森那句茶言茶语匹敌的骚话时,艾尔海森忽然拨开了她的刘海。


他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说道:“谢谢你,荧。”


虽然是因为禁忌知识污染,他才会重返儿时,可是他在这段经历之中,确实切切实实地再次体会了一把祖母离开的不安与疼痛。


他惶恐不安,哪怕已经被叫做神童、天才,已经在学界取得过成就,展现了过人的智慧,可是年幼的他依旧会惶恐不安。


只不过是多年前的他,只能自己吞下苦果,自己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消化无处诉说的不安与悲伤。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从祖母离开而产生的失眠里走出来,做了多大的努力。他曾彻夜看书,只因为关上灯,陷入黑暗之后,他会感觉自己成为了溺水之人,坠入不见光的深海,冰冷的海水吞没他,一点点窒息。


而这一次,有人在他掉入海中的那一刻,就向他游过来,笨拙地想将他从至亲离去的悲伤之海捞上来。


于是他有了光,有了能够抓住的手,有了她用真心铺就的,重新走向阳光下的阶梯。


艾尔海森感谢她,感谢她的真心,感谢她的温柔与陪伴,感谢她许下的诺言。


他不是七岁的艾尔海森,他认识旅行者,知晓她是长生种,“一生”对于她来说,会是实打实的几十年。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搂着他坚定地发誓,我会陪你走完你的一生。


“你要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


艾尔海森搂着怀里的人。


他亲吻她的额头,她的头顶,温柔又郑重:“我也会陪着你的,直到走完这一生。”


他不过短短数十载的一生。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给她承诺。


“说什么胡话呢,艾尔海森。”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让荧有些不好意思,她在他怀里扭动,似乎是想要从这个她招架不住的告白场景里逃出去,却被艾尔海森一把捞回来。


他亲吻她主动暴露在他面前的后脖颈,吻下混杂着金色的发丝,亲昵又温柔。


“我爱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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